“黄葛树,黄葛桠,黄葛树下是我家……”当别的孩子唱着歌跳皮筋的时候,我跟父亲并肩走在一条叫黄葛古道的山路上。
时光是密密匝匝树叶的身影,斑驳而遥远。
一叶扁舟离开了黄葛渡口,向未知的日子进发。它定格在某张旧照片里,有时船票是一句话,一个期待,一份为生计不得已的决定。
落地生根,老去的黄葛树枝干冒出缕缕气须,一如爷爷的故事,忽地爬满了下巴。
多年前,是父亲伴随他踏上一阶又一阶遍布苔印的石梯,去看化作一方坟茔的奶奶。现在他和奶奶相守黄葛垭的山坳,换我陪着父亲爬山,一岁接一岁。
祖祖辈辈,家像黄葛树似的代代相传。叶黄发芽,飘零的同时新生,重庆于是没有冬天。
我们是巴蔓子的后人,可以呼喊川江号子穿三峡顺流而下,直至大海;可以搭建吊脚楼层层叠叠依山而立,俯瞰长嘉。重庆人仿佛棵棵行走的黄葛树,不屈不挠、坚韧顽强,去哪儿都能开枝散叶,含苞结果。
父亲如是说,即使年少的壮志推促你四处流浪,但有朝一日,你会叶落归根。因为黄葛树的种子早已埋在每个生于斯长于斯的人心里,特定的时间,便催使他回归。
或许真有一刻,那些远方的游子停止漂泊,平淡若围绕朝天门的趸船,静观时代的变迁,不再离岸。
“黄葛树呀山茶花,美丽的山城是我们的家……”童音稚嫩,不知多少人还能记起曾流传大街小巷的曲子。
晚秋盛放的山茶花代表了热情与温暖,仲夏繁茂的黄葛树默然承接太阳热辣的拳头,只将荫凉播撒。
途经黄桷坪,常见川美的学生在画板上涂抹黄葛树的婆娑。传说中的菩提就是它。蜿蜒墙头,冠赛华盖的还是它。
家在此,根在此,哪怕土地贫瘠,哪怕悬崖峭壁,亦不离不弃。
回望历经沧桑的黄葛古道,唯有那些树,以及老街熟悉的轮廓。
大道至简,家只一字,却笔笔菩提。
(吴卓文)